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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溪河畔藏书阁

  □ 鄢东良

  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从地处浙中腹地的武义县的县城中央,笔直地穿行而过。河水朝东面方向缓缓流去,然后汇入婺江、汇入浩浩东海的淼淼碧波。这条河的名字叫熟溪。“熟”字在古时的意思和现在的意思相近,“岁则大熟”,指果实成熟可食并特指庄稼可收割或收成。熟溪河水不仅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武义人,而且滋润了灿烂夺目的武义历史文化。

  在这块浙中盆地的红土壤上,多年来不断有古窑址、古建筑和传世文物被发现,被发掘出土,这是历代武义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无不闪耀着熠熠异彩。

  我生活在这片山清水秀、物产丰饶、民风淳朴、人文荟萃的土地上,我神游在一条流金溢彩的历史文化长河之中,我时而惊呼,时而赞叹,时而沉思。

  我曾多次参观过武义博物馆。亲眼见到了这里出土的新石器时代的石斧、石矛,商代的双系席纹罐,商周的原始青瓷碗,战国的青铜剑,汉代的铜铣、铁釜,三国的龙凤镜,唐代的神兽葡萄镜,南宋的铜鼎,明代的香炉、谯斗。

  我曾多次实地到过武义境内从商周、唐代至明代的古遗存、古建筑、古窑址。其中给我留下较深刻影响的有东晋成帝咸和初年,镇南将军阮孚弃官隐居于明招山所建的明招寺;有后晋天福二年,僧人宗一创建,元祐四年重建的古刹延福寺;还有那位元朝开国功臣刘基亲手设计的俞源太极星象村。

  武义还是婺州古瓷的主产地,较著名的窑址就有抱弄口、柏树塘、溪里、水碓周四处。武义古代的窑工们以他们勤劳智慧的双手写下了中国古代陶瓷史上光辉灿烂的一页。

  在武义历史上的文化鼎盛期,著名理学家吕祖谦会同朱熹、陈亮等名人,多次讲学于明招寺,培育了巩嵘、洪无竞等一代名流。南宋诗人姜特立、朱子仁,明代诗人韩光济、吴庭槐,清代诗人朱慎、郑之鳌、郑世文。

  民国时期诗人何葆仁等均出生在武义这块沃土上。著名文人张淏写的《云谷杂记》编入了《四库全书》。唐代孟浩然、南宋陆游、李清照等文人墨客曾来武义,留下了诗画墨宝。

  在革命战争时代,这里的革命文化运动十分活跃。从这里走出了“五四”时期新文化的探索者,20年代著名的“晨光社”、“湖畔诗社”的创始人和重要成员潘漠华。从这里走出了才华横溢、胸怀报国大志并投身革命洪流的热血青年千家驹……

  熟溪河哟,你目睹了这一切,你是历史的最好见证人呵!

  我站在流水潺潺的熟溪河畔,凝神聆听熟溪河给我述说的武义历史名人中的一位佼佼者的故事。拂去岁月的层层帐幔,我终于走近了千家驹先生。

  1909年的那个暮秋,千家驹先生诞生在武阳镇一户生活贫寒的家庭里,也许是苍天有眼,这位聪明的苦孩子有赖友人资助,在家乡念完小学、中学,又一举考入北京大学经济系,并以优异学绩毕业于该校。从三十年代开始,他任教于北京大学、广西大学,并致力抗日救国和民主革命运动。新中国成立后,他参加了新政治协商会议的筹备,并为第一届至第六届全国政协委员、六届政协常委,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在文革千家驹先生备受诬陷和折磨。后来他被恢复一切政治待遇,并被任命为中国社会科学院顾问、全国政协常委,成为中国经济学界屈指可数的大师级人物。

  早在三十年代,千家驹先生即有经济学方面的专著问世,先后在海内外出版各种著作约四十余种,不下数千万言,真正可谓“著作等身”。至今美国各著名大学图书馆也无不藏有他的著作。更令人仰慕不已的是,海内外学者公认他是中国一位实事求是、坚持真理、敢讲实话、敢于探索的学者。他的数十种著作便是历史的证据。

  熟溪河一路向东流去,把一个令人敬慕的名字向全中国、向全世界传扬开去。

  千家驹的心始终被武阳山川和熟溪河紧紧维系着,一刻也没有断离。

  1995年春天,这位在中国现代经济学发展长河中奋力挥桨,功勋卓著的耄耋老人,向故乡的亲人诉说了一个在他心中酝酿了几十年的夙愿,他要把用自己毕生的心血凝结而成的全部藏书及文物无偿捐赠故乡作为收藏。

  我要说,这是武义山山水水的荣幸,荣幸这青山绿水间将永远珍藏这一批无法估价的瑰宝;我要说,这是武义人民的自豪,自豪武义这条默默无名的熟溪河,滋润哺育了这样一位优秀儿子。

  闻知千老心愿,武义人奔走相告欣喜无比。那一年的夏天,在风光旖旎的武义西乡名胜双岩脚下,十几位或年逾花甲或正值壮年的有识之士,在一起首议此举。当月便推代表数人专程赶赴深圳,会见了千老和他的夫人赵甲素女士,商议筹建千家驹藏书阁具体事宜。

  千老那双睿智的眼睛里,流泻出来感谢家乡人民给予他厚爱的激动神采,他一再嘱咐,藏书阁建设不要向政府伸手,全部在民间集资捐募。历来兴学重教的家乡人民,纷纷慷慨解囊,短短几年间,筹委会便收到一笔数目可观的捐资。

  冬去春来,花开花落,美丽庄肃的千家驹藏书阁,终于在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魏然屹立在熟溪河畔了。

  我的一位早在千家驹藏书阁筹备期间工作过的朋友,向我诉说了他拜见千老的情景:“握着那双绣出过一幅幅中国经济发展蓝图的大手,我感受到一种力量浸漫我的全身。千老用他那夹带着浓浓乡音的话语告诉我,‘我一生无它嗜好,唯爱读书,亦喜藏书。虽经八年抗战、三年内战以及后来的重重劫难,藏书屡遭损丧,但我惟以保护藏书为第一重要。’故目前千老的藏书仍然十分可观,而且涉猎范围甚广,除了他本人经济学类专著外,还有文史哲、古典文学以及各种全集。除藏书外,尚有许多历史意义的文物,如名家字画,国外各大学送他的银盾、奖章,重要历史人物给他的亲笔信件等,均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这是千老一生心血的结晶呵。”

  听着朋友的叙述,我仿佛听到了千老那铿锵有力的咚咚心跳,瞬间也认识了博大与无私的真正涵义。

  转眼过去了二十一年,重新修缮后又重新布展的千家驹藏书阁于2019年10月12日正式开馆,我有幸成了那天的第一批观众。我凝望着紧依熟溪河边的白墙、黑瓦、红窗,曲廊飞檐、古色古香的千家驹藏书阁,心底便涌起感慨万端。

  我想起了那位为“自明至清数百年广阔的中国文化界所留下的一部分书籍文明,终于找到了一所可以稍加归拢的房子”(余秋雨《文化苦旅》)的我国明代著名的“天一阁藏书楼”的创建人范钦,也想起了范钦同时代的藏书家兼书法家丰坊大师。可惜丰坊大师在人情世故方面太天真太脱世,他的全部藏书到晚年“已有十分之六被曾是他学生和门徒的人拿走,又有一部分毁于火灾”,最后在无奈与遗憾之下,只得把剩余的书籍转售给范钦。而范钦虽然没有丰坊的艺术才华,也没有丰坊大师的人格缺陷,但范钦以一种冷峻的理性提炼了丰坊也会有的文化良知,使之变成一种清醒的社会行为。范钦“创造了一种极端艰难,又极端悲怆的文化奇迹”,让偌大的中国留下一座藏书楼,历经数载的呕心沥血,“天一阁藏书楼”在他手中诞生了。

  丰坊之悲,范钦之喜,一悲一喜,构成了古人中的有识之士保存中国文化史的一段动人佳话。

  武义人民自发募资兴建千家驹藏书阁,有的正是范钦这样一种智者的眼光,有的正是一种保存历史文化和人文科技知识遗产的强烈企盼。比之范钦和丰坊的个人行为,武义人兴建藏书阁,这是一种已经形成社会群体进步意识的共同行为。作为经济学家和藏书家的千家驹先生本人以及藏书阁的建筑者们,是比范钦和丰坊要幸运许多的,眼下毕竟没有了兵荒马乱,刀光血火的岁月的侵扰,眼下毕竟有了清明盛世的阳光普照。

  耸立熟溪河畔的千家驹藏书阁哟,你是浙中腹地耸立的又一座精神丰碑,你珍藏了一位历史老人孜孜追求历史进步、国家兴旺、民族振兴的全部思想,你浓缩了长长一截现代中国的经济、文化发展史,你是江南的一颗璀璨明珠,你是中国的一块奇异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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